【文╱陳楊文】

南洋水撲滿傳家寶

 

走進南洋島嶼建築，迎接來客的是一個樸實的水罈。罈底鑿一小孔，用削尖的小木棒塞住。主人已佇立在門前，示意訪客請用水罈。訪客彎腰拔開木棒，一道清水噴出，潔淨了足踝在旅途中沾上的塵土。洗滌後，稍待乾，方可踏上主人家的台階，進入屋內。

 

入門前以水淨足，為南洋訪客之禮，千年來傳統的禮俗。

 

水缸或水罈的馬來名稱是Tempayan，為印尼群島常見的建築附屬品。為適合多雨潮濕又高熱的氣候，印尼群島的建築大多採取墊高或高腳屋型態，以避免地面上的濕氣與蟲蛇等侵入。加上沒有自來水管系統，日常用水就來自門前的Tempayan。

 

在婆羅洲島的代雅克族，出嫁的嫁妝總是要有Tempayan，越大表示越能帶來好運。也確實如此，大的水缸儲水較多，裝滿水後，可以用得比較久。門前所擺的Tempayan越大表示家道越是興盛，家門可以沒有，但Tempayan不能少。當家道興旺，Tempayan越來越多時，還可以作為祖先的歸所。

 

在爪哇島的中部港口井里汶Cirebon，至今仍有穆斯林的教堂入口前擺著巨大的Tempayan，進門祈禱前，須脫鞋淨手足，以潔淨之身進入堂內。

 

我在印尼國家博物館見到好些高身帶耳、樸實的甕罈，細看說明，標註唐朝或宋朝。甕罈可能來自火土之國，千年前，地球另一端的某個土壤，被火所鍛鍊成形。然後坐著唐船，裝滿水與食物，甚至絲綢等貿易物，躺在船的底部壓穩船隻，乘著東北季風，沿著東亞海岸，破浪遠渡重洋，過占波（越南中部）抵達三佛齊（Samboja蘇門答臘島古國）。下船後的甕罈，不再返鄉，化名Tempayan成為南洋諸島家族的門神，屹立在家門口，守護著某個家族，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。

 

我在龍目島莎莎族的聚落裡，看到家家戶戶門口皆擺著Tempayan，室內擺設則十分簡易，主要供睡眠起居所需。所有的烹飪或紡織工作，都在戶外屋簷下。可想而知，甕罈的水也扮演著飲用重責。畢竟，在無自來水的屋內，取水是項每日繁重的工作，不可輕易浪費。

 

京都古城的用水智慧

 

京都古城乃仿唐朝長安之制，至今留有眾多千年古廟。每個入廟口皆有手洗處，水多由相通的竹子引山泉而來，在大殿前蓄存一池清水，供信徒洗滌雙手與沉澱心靈。除此之外，山泉往往反應了廟宇周遭的森林生態，下雨時，植物過濾掉水中雜質，森林的林木與土壤吸飽雨水後，才慢慢釋放出清水。

 

京都車站內放著都政府贈送給市民水桶的廣告傳單，鼓勵家家戶戶放置水撲滿，收集來自屋頂的雨水。我好奇看了一下內容，裝水撲滿的目的，不像南方諸島用來清洗，而是都市中的時髦名詞：防止都市型水災。

 

水桶可以防止水災，這怎麼說呢？現代化的都市多在路面鋪上柏油，路面兩旁的溝渠水泥化。當驟雨來時，大量的雨水流到屋頂與路面，再排入水溝中，水溝的水會往低窪處流動，最後排進河川或是海洋。然而，若遇上雨量太大時，河川的水面很快就會升高，匯集的雨水來不及宣洩，上游的雨水又繼續往低處流，靠近河川的低窪地區就面臨了淹水的危機。

 

要是家家戶戶都能擺上儲存雨水的撲滿，便可以幫助容納驟雨的水量，減少排水道的瞬間負荷，也就是所謂的「防止都市型水災」。而這些儲存的雨水，在乾旱時也可以用來澆灌庭園植物、到台北汽車玻璃修補綜合洗車店洗車或請台北清潔公司清潔掃除用，減少對自來水的需求。

 

這讓我想到台北市在推動的街頭菜圃，不知道是否會有如京都，廣設雨水撲滿用來澆灌？

 

日人愛泡澡，但泡澡水不是用來淨身所用，主要是舒緩精神。因此，全家會先用蓮蓬頭灑水洗頭潔身後，才進到浴缸浸泡，一家大小用一缸水泡澡是常事。事後，這泡澡水也有用途－－我在大阪市的民宅中，看到洗衣機有一根軟水管通往浴缸。向屋主請教用途，對方說，浴缸水最後會進到洗衣機。我狐疑的問屋主，那這樣會不會洗不乾淨？屋主說，不會的，因為有放洗衣精。

 

台灣受上天寵賜，每年平均降雨量達2,500公釐以上，是全球年均雨量的2.6倍，但我們卻有水澇與旱災之苦。雨量多的時候，大家只想著快點排掉雨水，缺雨時，想著怎麼搶水。我們是不是應該學習珍惜水資源，平時就養成惜水儲水的習慣？

 

愛地球守則：平時使用節水設備，減少自來水需求。收集雨水用在澆灌或是清掃上，也可減少自來水的需求。

 

【2015-05-30/聯合報/D4版/繽紛】